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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tr，作家、译者和文化评论人。出版有《迷你》《意思意思》等，译有保罗·奥斯特《孤独及其所创造的》、阿巴斯·基阿鲁斯达米《樱桃的滋味：阿巴斯谈电影》等。

《家庭纽带》诵读选段（共7段）：

选段1：《爱》（p2）

安娜从心底需要感触到事物坚实的根基。家庭暧暧昧昧地满足了她。在歧路之上，她堕入了女性的命途，然而意外的是，她很适合，仿佛正为其量身定做。她嫁与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，她生出的子女是真正的子女。青葱岁月仿佛无关于己，只是生命的一场宿疾。她慢慢从中浮出，发现没有幸福一样可以活着：她发现了从前她看不见的人，他们成群结队，把活着当成工作，以忍耐、坚持与快乐。于是，她抛舍了幸福。拥有家庭之前的那个安娜她再也无法企及：那种令人不安的兴奋，总被她误以为是不可承受的幸福。终于，作为代替，她创造出某种可以理解之事，一种成人的生活。这是她想要的，也是她选择的。

选段2：《效仿玫瑰》（p37）

玫瑰已在她的手上摊开，但她还在等待。她没有把花放回花瓶，也没有喊玛丽娅过来。她知道为什么。因为她必须送出去。啊！她知道为什么。

而且，因为美是为了给予或接受，而不是仅仅为了拥有。尤其是，它从来不为存在而美。尤其是，它就不应该成为美的事物。一样美的东西就给不出去了。永远不应该占有一样美的东西，这样，才能把它保存于内心那完美寂静之中。（尽管，如果她不把玫瑰送出去，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打算送出去过，谁会发觉呢？占有这些玫瑰太简单了，简直唾手可得，谁会发觉呢？花是她的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，谁也不会说什么……）

所以？所以呢？她微微不安地自问。

选段3：《一只母鸡》（p44-45）

因此，当人们看到她张开翅膀短暂地飞翔，不由得惊呆了，她胸膛鼓着气，两三下之后，便到达了露台的边界。有一刻她迟疑了——正是此时，厨娘发出了尖叫——瞬间，她踏上了邻居家的露台，又从那里，经过又一场笨拙的飞行，到达了屋顶。她停在那里，宛如错位的装饰，有时用一只脚，有时用另一只脚，迟疑地立着。全家人被紧急叫出，惊愕地看着他们的午餐正紧挨着烟囱。一家之主想起了偶尔做做运动与准备午餐的双重需要，便兴高采烈地穿上一条浴袍，决定追随母鸡的路线：他小心谨慎地跳上了屋顶，而这只迟疑而颤抖的母鸡情急之下正选择另一条路。追捕越来越紧张。从屋顶到屋顶，奔波在街上一整圈的房子上。对于这场生命中最为残酷的斗争，母鸡并无准备，她不得不独自决定前行之路，她的同族帮不上忙。然而那男人是沉睡的猎手。无论这场抓捕多么微不足道，征服的呼喊已经响了起来。

选段4：《生日快乐》（p55）

但是，她，寿星，眨着眼，看着其他人。啊！真看不起这些人生失败的人啊！什么？她可真厉害，怎么就生出了这群混蛋啊？！一个个胳膊松垮，脸色惶惶。她是真厉害，在合适的时间里，嫁给了一个好人，她敬他爱他，依顺而又独立。她敬他爱他，和他生儿育女，以分娩报答他，为他的守护增光添彩。树木本身是好的。然而，怎么就结出了这些不幸而酸涩的果实？他们竟连真正的快乐都做不到。她怎么就生出了这群嬉皮笑脸、放任自流的软弱之辈？怨恨在她空荡荡的胸中咆哮。都是杀千刀的！杀千刀的！她以老人的愤怒，看着他们。她的这家人，真像挤挤挨挨的老鼠。她忍不住了，转过头，以意想不到的劲头，往地上吐了一口痰。

选段5：《世界上最小的女人》（p69-70）

那个稀有的东西感觉到胸部暖意涌动，因为那种可以被称为爱的东西，她爱上了黄色的探险家。如果她可以说话，对他说她爱他，他一定会虚荣得肿胀起来。她接着说，她也很爱探险家的戒指，她也很爱探险家的靴子，这时，虚荣泄掉了。探险家一副失望的泄气样子，小花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因为，无需久远，她对探险家的爱——可以称之为“深深的爱”，因为没有其他的手段，她只能局限于深度之中——因为，无需久远，只因她同样爱他的靴子，她对探险家那深深的爱竟会遭遇贬损。对于爱这个词，有一种古老的误解，而且，如果很多孩子因这种误解而出生，那么，同样多的孩子便失去了唯一的出生时刻，仅仅因为一种情感，它要求你是我的，是我的！它要求你喜欢我，而不是我的钱！但是在丛林的潮湿之中，并没有这种残酷的完美主义，爱是不被吃掉，爱是觉得一只靴子好看，爱是喜欢那男人的肤色，因为他不是黑的，爱是笑了起来，因为爱上了一只闪闪发光的戒指。

选段6：《家庭纽带》（p99-100）

但是，他透过窗户，看见她牵着儿子的手急促前行，不禁自言自语：她正在享受欢乐时光——独自一人。他深感挫败，因为很久以来，他已无法独自生活，只能同她一起。而她却享受着自己的时光——独自一人。比如，从火车站到公寓的路上，她都做了什么？他并不怀疑她，只是很不安。

下午的最后一缕光沉重无比，庄严地砸在物体上。沙子干裂得噼啪作响。白日笼罩在辐射的威胁下。因为，此刻，尽管尚未爆炸，却越来越响，一刻不停的电梯轰轰隆隆。等卡特琳娜回家后，他们会一边吃晚饭，一边驱赶蛾子。孩子一困就会大喊大叫。卡特琳娜会暂停吃饭……而电梯却连一刻都不停吗？是的，电梯连一刻都不停。

“等吃完了饭，我们去看电影。”男人决定了。因为看完电影，黑夜才终于降临，海浪冲撞阿波多尔的礁石，这一天破碎了。

选段7：《水牛》（p133-134）

水牛的眼睛，眼睛看着眼睛。一种如此幽深的苍白得到了交换，竟致女人困倦地瘫软。她站立于深沉的困意里。那双小而红的眼睛在看着她。水牛的眼睛。女人惊呆了，缓缓地摇着头。水牛很平静。女人缓缓地摇着头，她惊愕于水牛的恨，那因恨而平静的水牛，正带着恨意，凝望着她。女人几近纯真，她摇着不可置信的头颅，张大了嘴。她纯真而又好奇，越来越深地进入到那双不紧不慢地盯着她看的眼眸之中，她天真无邪，发出一声困意深重的叹息，她不想也不能逃跑，被禁锢于彼此的杀戮之中。她被囚禁了，仿佛她的手永远粘连在她亲手扎下去的匕首上。她被囚禁了，如同中了魔法，她在栏杆上滑动。如此缓慢的眩晕中，在身躯柔软地倒在地上之前，女人看到了全部的天空与一头水牛。